闷热的空气终于承受不住湿气的重量于临近黄昏时分淅淅沥沥的飘洒下了细密的雨丝。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穿行了大半日密林的白时和唐珂终于抵达了青石寨的外围。
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树叶,一座依山而建的庞大寨垒如同蛰伏的巨兽般猛地出现在两人眼前。
唐珂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惊。
这就是青石寨?
眼前的景象,与马捕头口中那个防备松懈的山贼窝巢简直是天壤之别。
青石寨正如其名,整个寨墙几乎都是用巨大的山石垒砌而成,虽然客观评价略显粗糙但看得出极为坚固厚实。
寨墙沿着陡峭的山势蜿蜒而上与两侧的山壁紧密结合,浑然一体,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缝隙而在寨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座凸出的箭楼,造型简陋却实用,上面隐约有人影晃动。
正中央的寨门更是用厚重的原木打造,外面还包着层铁皮。此刻大门紧闭,门前设置了拒马,鹿角等障碍物,显得森严肃杀。
寨墙之上一队队穿着各色破旧衣甲,手持长矛或腰刀的山贼正冒着细雨来回巡逻。
他们的步伐虽然算不上整齐划一但行动间透着一股彪悍之气,眼神警惕的扫视着山下的密林,丝毫没有懈怠松弛的模样。
这哪里是什么乌合之众?分明是一处戒备森严,易守难攻的军事堡垒。
唐珂尚且对马捕头还抱有的最后一丝自欺欺人般的信任在亲眼看到这固若金汤的青石寨后终于彻底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被欺骗的愤怒和对自身处境的深深忧虑。
白时拉着唐珂退到更远处的密林深处,寻了一块被茂密灌木遮挡的岩石后面隐蔽起来然后便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小截从某个倒霉蛋身上顺来的经过特殊处理可以当作单筒望远镜使用的竹管眯起一只眼睛,开始仔细地观察起远处的青石寨。
寨墙的结构,石块垒砌的方式,可能存在的薄弱点……箭楼的分布,射击孔的角度,视野覆盖范围……守卫的数量,武器配置,巡逻的路线和频率,换防的时间间隔……寨门处的防御工事,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
他看得很久也极其仔细,将所有细节都默默记在心里。
这青石寨的防御工事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王坝这个外号劈山斧的家伙看来不完全是个只知道打家劫舍的莽夫,至少在经营老巢这方面还是能看出有几分手段的,也难怪能盘踞青石山多年连官府都奈何他不得——当然,这其中或许也少不了马捕头的功劳。
白时的目光又转向寨子的后方。
那里倒是如马捕头所说是一面陡峭的悬崖峭壁,守备力量看起来的确比起正面要薄弱一些,只有两个小小的哨塔孤零零地立在崖边。
但是那峭壁光滑陡峭,高达数十丈,几乎没有可供攀爬的地方,除非是猿猴或是轻功高深的高手否则绝难攀爬。
他还注意到那些在寨墙上巡逻的山贼中有那么几个人气质明显与其他喽啰不同。
他们虽然也穿着破旧的衣服但身形挺拔,步伐稳健,眼神锐利,握刀的手指骨节粗大有力,显然都是有些武功底子在身。
这些人想来就是王坝的心腹骨干或是他花钱从外面请来的帮手。
白时默默将这些信息汇总分析,心中对这次行动的难度评估又调高了几分。
天色越来越暗,雨丝也渐渐变得绵密起来,在林间织成了一道灰蒙蒙的雨帘。
夜色和雨水恰是潜行者最好的朋友。
白时收起竹管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有了决定。
“你待在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记得注意我们来时路上那个方向,如果有什么异常就用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竹哨递给唐珂:“吹一声就行,不要多,还有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更不要靠近寨墙。明白吗?”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让唐珂放风是假,主要是怕她跟过去添乱,这姑娘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毕竟缺乏经验,在这种环境下若不是精通此道的人怕不是一个不慎就可能暴露。
唐珂接过竹哨,看着白时那严肃的眼神心中虽然害怕但也明白自己跟过去只会是累赘。
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千万要小心。”
白时没再多说,只是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沉下身体。
他的呼吸蓦然间变得极其悠长微弱,心跳也随之放缓,全身的气息仿佛都收敛到了体内,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
他借着越来越浓的夜色和雨声掩护离开了藏身之处,朝着那高耸的寨墙潜行而去。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地面上可能发出声响的枯枝和碎石,利用树木和岩石的阴影作为掩护一点点地接近目标。
寨墙上的火把在风雨中摇曳,光线昏暗不定,守卫们的视线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这为白时的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条件,很快他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寨墙下方。
冰冷的山石触手可及,带着雨水的湿滑。
他蹲下身,手指仔细地触摸着墙基部分的石块感受着它们的稳固程度。
嗯,很扎实,看来王坝在这上面是下了本钱的,想要从下面挖个洞进去基本不可能。
他将耳朵贴近冰冷的墙壁,试图听清墙上守卫们的交谈,雨声和风声干扰很大但他还是隐约捕捉到了一些片段。
“……他娘的,这鬼天气,真冷!”
“少抱怨几句吧,仔细盯着点。大当家的说了,最近不太平,让咱们都把眼睛放亮点!”
“不太平?我看是那些官府的人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吧……”
“谁知道呢……小心点总没错,要是出了岔子,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听来寨子里的人似乎也对马捕头那边有所警惕?
白时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正准备悄然退走结束这次初步探查。
就在这时他头顶上方那个最近的哨塔上忽然传来一个警惕的声音:“谁在那里?!”
白时心中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本能的在一瞬间将全身的气息彻底屏住,身体紧紧贴在寨墙根部的阴影里,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哨塔上的火把光芒晃动,一个黑乎乎的脑袋从哨塔边缘探了出来,警惕的朝着白时藏身的方向张望着。
雨水顺着他戴着的破毡帽边缘滴落下来。
“怎么了二狗?”旁边传来另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
“没,没什么,”那个叫二狗的守卫又仔细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嘟囔道,“好像听到点动静,估计是风声吧?”
“你别疑神疑鬼了,”同伴打了个哈欠,“这鬼天气连只耗子都懒得出来还能有什么动静?赶紧站好你的岗,别等会儿被头儿抓到又得挨鞭子。”
“知道了知道了……”二狗悻悻缩回了脑袋,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哨塔上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雨声和偶尔传来的哈欠声。
白时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确认上面的守卫确实放松了警惕并且没有再关注这边之后他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好险。他暗骂一句。
这些山贼的警惕性比他想象的还要高一些也不知那王坝从哪儿找的。
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迅速离开了寨墙下方退回到密林深处,很快便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和雨幕之中。
当他重新回到唐珂藏身的岩石后面时后者正焦急地向外观望,看到白时平安无事地出现,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差点喜极而泣。
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问:“白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白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情况倒是基本摸清了,这青石寨确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