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里的干草被火折子烤得噼里啪啦响,陆寒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在胸腔里的那种闷响。
洞外的脚步声在洞口停住了,月光下,二十个黑影投下了特别狰狞的影子。
为首的那个人,腰间挂着一把乌鞘刀,刀鞘上缠着暗红色的丝线,这不就是刚刚喊“找到他们了”的那个刺客头子嘛。
“王铁匠的徒弟?”
那刺客头子冷笑了一下,用刀尖挑开洞口的藤蔓。
“你师父私自铸造玄铁剑胚,这可是犯了规矩的。你得清楚,藏着那东西只会让你们死得更难看。”
陆寒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剑胚。
这剑胚可是他跟着王铁匠精心打磨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本来是要卖给青牛镇的富户做镇宅剑的。
谁能想到,昨天夜里铸剑的时候,剑胚突然冒起幽蓝的光,王铁匠的手掌都被烫出了焦痕。而他自己呢,就在碰到剑胚的一瞬间,看到了漫天血雨里飘着一把断剑。
“寒哥,他们要进来了!”
赵二狗带着哭腔的声音把陆寒拉回了现实。
这小子平时在铁匠铺拉风箱的时候,就爱偷偷摸摸地学手艺还偷懒,现在却抖得像个筛子似的,手指紧紧地抠着洞壁上的土块,指甲缝里都流血了。
王铁匠突然咳嗽起来,血沫子都溅到陆寒的衣服上了。
老人的左腹插着半截短刀,刀刃透着青黑色,很明显是淬了毒的。刚刚刺客冲进铁匠铺的时候,是他用身子把陆寒给撞开了,结果自己就挨了这要命的一下。
“别...别管我了。”
王铁匠紧紧抓着陆寒的手腕,那干瘦的手指啊,就好像要掐进他骨头里似的。
“带着二狗快走...剑胚...剑胚里面有...”
话还没说完呢,山洞外面就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
刺客的头目晃了晃手里的刀,刀尖在洞口那划来划去的,还喊着:“给你们三口气的时间,自己乖乖出来。”
陆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能感觉得到啊,自己身体里有股热流又开始翻腾起来了,就好像有一团火在经脉里面烧呢,从丹田那儿一下子就冲到手指头尖儿了。
昨天晚上剑胚发光的时候,这股热流是头一回出现,当时他下意识地就握住了剑胚,没想到一下子就把一块三寸厚的玄铁给震成粉末了——可现在,他不敢用。
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怕变成王铁匠说的那种“被剑意操控的怪物”。
“一”
赵二狗“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膝盖把几根干草都给压断了,带着哭腔说:“寒哥,我...我跑不动了。要不...要不咱们把剑胚给他们得了?”
“二”
陆寒一下子反手揪住赵二狗的后衣领子,就把他给提溜起来了。
这小子比他小两岁,平常的时候老是拍着胸脯说“以后寒哥要是闯祸了,我来给你顶着”,可是现在啊,连站都站不稳当了。
陆寒瞅着他那发红的眼尾子,就想起上个月他俩偷偷跑上山打野兔的事儿。当时赵二狗不小心掉进陷阱里了,还是陆寒拿着铁匠锤把困住人的石头砸开,才把赵二狗给救出来的。
那时候,这小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下回换我救你”,这会倒先怂了。
“三”
刺客头子抬腿就朝着洞口踹了过去。
那用朽木撑着的洞门“咔嚓”一下就裂了,月光顺着缝儿就照进来了,正好落在陆寒的脸上。
他冷不丁就想起王铁匠老是挂在嘴边的话:“打铁就得趁热乎劲儿,逃命就得趁着乱乎劲儿。”
“抱紧师父。”
陆寒把王铁匠往赵二狗怀里一塞,自己顺手就抄起地上的铁砧子,这铁砧子可是从铁匠铺扛出来的,足有三十来斤重。
赵二狗还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儿呢,陆寒就已经抄起铁砧朝着洞壁最薄的那块砸过去了。
“轰”的一声,土块稀里哗啦地直往下掉,露出个半人高的窟窿。
陆寒拽着赵二狗刚从窟窿钻出去,就感觉后脖颈子一凉,一把短刀擦着头皮就钉到身后的树干上了。
他没敢回头,听见刺客们在后面扯着嗓子喊:“追!可别让那小兔崽子跑了!”
这山林子里的晚上可比铁匠铺冷多了。
陆寒背着王铁匠,赵二狗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就往林子里头钻。
王铁匠的血,就顺着他后背一个劲儿地往下流,跟他那冷汗混在一块儿,把身上的粗布短打都给浸透喽。
他都能听到赵二狗那喘气声,呼哧呼哧的,急得就跟拉风箱似的。还有那些刺客啊,踩断枯枝发出的那种脆生生的响声,那些家伙可是越靠越近喽。
“往左跑!”陆寒猛地一转方向。
他心里头清楚着呢,这片山林就是青牛镇的后山。上个月,他还和赵二狗到这儿来砍松枝。这林子里有个断崖,断崖旁边有条小溪流。
可等他们跑到溪边的时候,陆寒心里头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儿。为啥呢?这溪水,也就齐腰深,想在这儿藏个人那是门儿都没有啊。更要命的是,那些刺客都已经从三面围过来了。
“寒哥,我...我这腿软得不行了。”
赵二狗靠着树就慢慢滑坐到地上了,脑门上全是冷汗珠子。
“要不...要不寒哥你自个儿跑吧。我...我反正也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陆寒小心翼翼地把王铁匠放在一块青石板上。
这老人啊,呼吸越来越微弱了,脸色白得就跟铁匠铺里已经凉透了的铁水似的。
陆寒伸手摸了摸王铁匠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的,很明显,这毒都已经攻心了。
“二狗,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的事儿?”
陆寒蹲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二狗发直的眼睛。
“你偷偷喝了刘婶的桂花酿,醉得迷迷糊糊的,结果掉进冰窟窿里了,是我把你从里头捞上来的。当时你可是说过‘寒哥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命也是寒哥的命’。”
赵二狗一下子就愣住了。
月光从树缝间洒下来,落在他脸上,能瞧见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远处传来刺客们的说话声,领头的那个说:“那小子背着个老头儿,肯定跑不快。咱们分成两路包抄过去,把他们堵在溪边。”
陆寒伸手从怀里摸出剑胚。
这剑胚,比之前更烫了,攥在手里就跟拿着一块烧红的炭似的。
他清楚地感觉到,剑胚里好像有啥东西在不安分地动着,就像一只被困在壳里的小鸟,着急着要往外冲。
“等会儿我去把他们引开。”
陆寒把剑胚塞到赵二狗手里。
“你抱着师父顺着溪水往下游跑,水凉,能把咱们的气味给冲掉。你可记住了,不管听到啥动静,都千万别回头。”
“那你咋办?”
赵二狗紧紧地攥着剑胚,手指的关节都变白了。
“他们可有二十多个人!”
“我有铁砧。”
陆寒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铁砧,又指了指溪边的礁石。
“这片林子我可熟得很,绕上两圈就能把他们甩掉。”
刺客们的脚步声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
陆寒都能看到领头那个人刀鞘上系着的红丝线,在月光下透着一种妖异的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抄起铁砧就朝着左边的林子扔了过去。“当啷”一声响,铁砧砸到树干上,一下子惊起了一群夜鸟。
“在那边!”
那些刺客还真就上当了,呼呼啦啦地朝着左边就追过去了。
陆寒赶忙拉起赵二狗,说道:“快走!”
然后两人就扶着王铁匠,磕磕绊绊地朝着溪边跑去。水刚没过小腿的时候,陆寒就明显察觉到赵二狗的身子猛地一僵。这溪水啊,冷得就像有无数根冰针直往骨头里扎似的。
“可得挺住。”
陆寒咬着牙,把王铁匠往上抬了抬。
王铁匠的血在溪水里散开了,就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似的,不过很快就被水流给冲没了。
他们就沿着溪流走了大概半里地的样子,这时候就听到刺客们在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上当了!那小子就在溪边!”
“寒哥!”
赵二狗冷不丁地指着前面。
月光下面呢,溪流汇进了一条更宽的河。那河水打着转儿,一下下拍打着岸边的礁石,轰隆隆地响着。
陆寒的心猛地咯噔一下。
他记得这条河叫“断云江”,上游是悬崖,水流那叫一个急,就连渔船都不敢靠近。
但这个时候,这河就是他们的活路啊。那些刺客熟悉山林,可不一定敢追到江里来。
“你抱着师父先下去。”
陆寒把腰间的铁砧解下来,扔给赵二狗,说道,“抓住礁石,可别被冲走了。”
赵二狗哆哆嗦嗦地就下了水,江水一下子就漫到他胸口了。他紧紧搂着王铁匠,手指甲死死抠进礁石缝里,冻得嘴唇都成了紫黑色,大喊道:“寒哥,你麻溜儿的啊!”
这时候,那些刺客都已经追到溪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