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的漆液在棺面凝结成半透明琥珀,墨天指尖刚触及厦门漆线雕绘制的海图纹样,海面突然翻涌出倒影。穿着现代工装的自己正在校准罗盘参数,后颈处不断坠落的泉州刻花玻璃碎片在漆海中幻化成齿轮转动的福州金鱼灯。
“原来祖父把错误参数刻进了家族血脉。”小香油纸伞尖挑起金鱼灯,昏黄光影在漆棺内壁映出六十年前暴雨夜的造船厂。年轻祖父正将漆线雕罗盘递给中山装男子,那人胸前的怀表链竟与土楼门环的铜钉纹样如出一辙。
十二具漆棺轰然首尾相衔,棺盖上的福州脱胎漆器纹路拼合成环形海图。当墨天血珠滴落祖父签名处的刹那,所有漆线雕浪花骤然逆流。沸腾漆液中浮起惠安石雕镇海兽,德化白瓷镶嵌的兽眼迸裂,露出暗藏其间的漳州八宝印泥盒。
“用莆田木雕刀撬开它的牙关。”小香掷出发间檀木梳,梳齿嵌入石兽獠牙的瞬间,整座土楼倒转成泉州提线木偶剧场。三百六十把油纸伞悬作牵丝,墨天四肢已被厦门珠绣流苏缠绕,珍珠内闪烁的画面尽是不同年代的沉船残骸。
剧场中央升起的福州软木雕沙盘上,小香推动红砖滑块操纵潮汐。当漳州剪纸风帆调至四十五度角时,漆线雕宝船轰然解体,船舱涌出的龙岩采茶灯造型青铜齿轮间,塞满炭化的安溪铁观音茶梗。
“错误参数在茶梗年轮里。”墨天用永春纸织画裹住齿轮,茶梗竟舒展为武夷岩茶树。摘取带虫洞的叶片时,树皮裂隙间显露出厦门漆匠手札,泛黄纸页上的福州油纸伞图案正渗出猩红。
小香将血迹拓于柘荣剪纸窗花,血珠沿纹路汇聚成三都澳海图。她猛然将窗花按向墨天胸前的刺青,整座剧场霎时被闽江怒涛吞没。漩涡中可见大襟衫船匠正用福州角梳丈量船板,墨斗里缠绕的竟是厦门珠绣蚕丝。
洪水退却后,二人立于仪器残骸堆积的滩涂。小香拾起半截漳州窑瓷片,钴蓝釉色突然游动成泉州南音工尺谱缠绕腕间。墨天吹响莆田螺号时,乐谱具象化为十二道福州漆屏,每道屏风都在演绎非遗技艺的传承秘辛。
第三道屏风前,穿香云纱的匠人正筛滤厦门漆线雕原料。安溪竹藤细篓滤净生漆,指甲盖大小的漆线在闽南红砖搓出金蟒纹。当匠人蓦然回首,墨天惊觉其瞳孔嵌着的泉州锡雕罗盘——竟与祖父后颈玻璃碎片完全吻合。
“参数藏在屏风接缝处。”小香撕开旗袍下摆,内衬飞出的漳州刺绣凤凰衔住十二道金漆铰链。凤凰吐出福州茉莉花茶的刹那,铰链熔解,屏风场景尽数流入滩涂,凝成宁德霍童线狮造型的青铜密钥。
钥匙插入漆棺海图的瞬间,厦门珠绣珍珠齐齐炸裂。气浪将墨天掀至惠安影雕礁石上,身下石纹正重组为航海日志。当他念出“子时三刻潮信改”,文字浮空化作漳州木偶头,每个都在演示福州金箔锻制秘技。
小香挥伞击碎木偶,飞溅金箔中显出台厦歌仔戏。浓妆花旦正用泉州花灯调帆,鬓边德化瓷花凋落时,露出花心的福州软木画海图。墨天伸手触碰的刹那,戏台坍缩为闽西土楼瓦砾,莆田木雕纹路的瓦当正渗涌桐油。
“这才是真正的沉船坐标。”小香用漳州八宝印泥拓下瓦当,染血宣纸自动折成福船纸模。当纸模入海,沸腾漆液忽凝为明镜,映出现代博物馆中修复古船的父亲——他手握的福州脱胎漆器刮刀,正与墨天掌中檀木梳共鸣震颤。
整片漆海陡然竖立成泉州开元寺东西塔,剥落的闽南砖雕背面竟刻满莆田木雕星图。小香将油纸伞卡进塔顶斗拱时,星图投射于福州伞岛苍穹,拼出六十年前海难的全貌。
塔基传来厦门漆线雕的震颤,墨天怀中的安溪藤编罗盘骤然解体。三百六十根藤条在漆液重组闽江流域图,图中福州金鱼灯浮标直指漆棺群中央——那里赫然显现祖父的锡制烟盒,漳州刺绣的盒盖纹着墨天生辰。
烟盒自启时涌出的白雾里,龙岩采茶灯曲调悠扬。穿漆器围裙的祖父虚影正教幼年墨天辨识潮汐参数,背景里现代港口吊机上,父亲的工作证正在海风中猎猎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