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喊了个信任的女医来替她疗伤后,自己又去端了个火盆过来不至于让阿雅更难受。
眼前的少女比自己还小几岁,可身上却有这比自己都多的伤疤,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却对娜芙提斯如此乖顺,他好奇的打量着少女的模样,似乎在记忆中对她的映像并不多,若他没有记错,阿雅小时候就像只不被任何人驯服的野兽幼崽,将娜芙提斯伤的不轻来着。
那又为什么······如今变得那么死心塌里?
但这个问题他也懒得追寻答案,而阿雅也很快醒了过来,如同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机器面无表情对德尔道:“那枚棋子,我帮你救出来了,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就还。”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这样强迫式的交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德尔自然明白她所说的‘棋子’是谁,可他还是好奇她是如何做到的。
目光随着她身上的伤口缓缓向上,那些伤疤如同藤蔓一般,让他的目光在上面攀爬最后停落在她虚弱的脸庞,苍白的嘴唇干裂出一道道如同地缝般的血红,他的好奇似乎又突然有了答案。
“你果然很在意她。”德尔轻飘飘说道,而阿雅也很快察觉到德尔会问出什么又或者说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他们心照不宣都知道这个问题所指的含义是什么。
他不理解这个感情究竟是对是错,可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自己却没有任何想要歧视她的意思,他不可否认阿雅的优秀和不要命的付出,所以道德伦理告诉他,即使不理解也不该嘲笑哪怕她会反驳也不要去追究所以然。
可就在德尔觉得阿雅会反驳时,她却郑重其事的看着德尔,如同某种挑衅似的对他有力的回应反问道: “不应该在意她吗?她是我的恩人,是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殿下,是一次次不顾危险将我救出又保护的娜芙提斯,我为什么不能在意她?你要问我‘为什么一个奴隶会这样不顾生死?’那我回答你,因为我爱她。”
他没料到她会如此坦诚的告诉自己,虽然这其中或许带着某种敌意。
她也本想将这件事情带进坟墓,永远也不让人知道。
可直到娜芙提斯要将她送走的那一刻,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这赤诚沉重的爱···不是忠心,她终于意识到比忠心自私的是爱。曾经的自欺欺人这一刻得到了自我的认可。
“因为我爱她、敬仰她、信任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留在她身边,而我从一开始就厌恶你却又那么的羡慕你,你像一个文盲一样读不懂她这本晦涩难懂的书,读不懂她的所作所为还一味的看扁她,我以为你会站在她这一边,可你同那些人一样!所以我心疼她,在意她,有错吗?”
“果然如此。”德尔轻笑了一声,没有惊讶,亦没有丝毫厌恶她的神情,只是默默的垂下眼眸,手指交叉的撑着膝盖看向那盆炭火温声道:“怪不得那天你堵住我说了那么多,我就说嘛,你当时的神情根本不像一个女仆该有的恨。”
她撇过脸,不再看他,没有预想中的厌恶神情是她没想到的,就连她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跟自己的情敌承认,但也不算太糟糕,因为她曾经就幻想过无数次对德尔脱口大骂然后说出喜欢娜芙提斯的事情,让他在吃惊中杀死自己,紧接着自己在死在殿下怀里让殿下看向他是个什么人之类的玛丽苏幻想。
“那么这个人情我该怎么还呢?总不能是让我对这个事情保密吧?”德尔挑眉道,显然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让阿雅不悦,毕竟她现在还处于受伤阶段。
阿雅抿了抿唇正经说道: “塔里会带回来两样东西,你们得毁了它,否则那些潜伏在国王身边的卧底都得死。”
闻言,德尔立马来了精神,蹙眉确保真实性: “消息准确吗?”
“救你同伴的时候偷听到的,伊加和另外一个人在讨论塔里带回来的东西能控制人心口吐真言,然后再高价卖什么解药之类的。所以那样东西应该会在宴会那天被那些大臣喝下。迂腐之徒喝下自然没事,反正活着也就那样,可我不想让殿下在为这件事情头疼了,因为那群人里有她的伙伴,所以得让你解决这件事情了。至于另一件是什么他们没说。不过还听说神教藏在塔里队伍里的人莫名其妙全死了,失联的那几天塔里发了疯的在找什么。”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还人情?”德尔不解道。
阿雅嗯了一声。
“这不算还人情,这是情报。你在换一个。”
“·······”阿雅先是沉默了一阵,可随后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强撑着脸面似的一字一句快速说道:“替我保密。”
“好。”他郑重其事道,不带任何笑意的严肃回答她可又怕这样的保证太过浅显,于是又起身取出刀架上的宝剑让阿雅拿在手里。
他单膝跪地后又让宝剑架在自己的额头上,阿雅知道她要做什么,虽然震惊却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宣誓:“我以克利非家族的名义向你起誓,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妠神河的魂灵为见证者,若我违反此誓言,那我将死无全尸,死后被困与沙漠尽头被恶灵啃咬灵魂,直至无法超生。”
“好。”阿雅冷漠的回应道,并用那边宝剑在他健硕的臂膀处轻轻划出一道伤疤,至此,这个誓言仪式就此完成。
“虽然我会答应替你保密,可我并不打算将她拱手相让。”他起身擦掉了血渍可随后又觉得这样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妥,可还不等他在进行修饰阿雅就先一步捕捉到了这句话不好的意思,她抬起手中的剑指着他麦色的胸膛,绿色的眸子在橙红色的炭火下欲染厌恶:“可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争,我也不打算告诉她,她喜欢谁该是她自己决定而不是因为谁喜欢她,她就该跟谁在一起。以及··我并不觉得殿下会喜欢上你。”
寒冷的剑刃抵在胸膛处,他尽然觉得阿雅真的会刺下去,她像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娜芙提斯的傀儡,不容许任何人对娜芙提斯制造伤害,哪怕身受重伤也要鱼死网破将对方咬死一样,像条理智的疯狗。
或许,她对娜芙提斯的感情太深了,深到成了某种执念成了一个疯子。
德尔感到一阵寒噤,蹙眉伸出两指将宝剑挪开,他庞大的身躯的影子同样笼罩着她的身躯,可她没有丝毫畏惧,他严肃道:“我刚刚确实说错了话,可就算她不喜欢我也不会退婚不是吗?不过阿雅,你太像个没有她就会疯掉的病人了,我不明白你是在怎样的环境下对她产生这样······畸形的感情,喜欢本身没有错,可你完全迷失自我了。”
“别高高在上的给我讲道理,我很清醒。”她的回答在德尔眼中是冥顽不灵,可只有阿雅知道自己的所有选择都是经过理智的思考了无数次才会做的,因为爱她所以才不会鲁莽的做出任何让她为难的决定。
包括这次也是一样,自己走不走其实根本无所谓,可留下来反而能成为她的一线生机,成为她的盾。
她的伙伴不会愿意为她死······
“我没那么庸俗,仅仅只是因为喜欢她就愿意舍生入死。”她也是觉得自己奇怪,尽然会跟他解释这些,就好像在满足自己某些虚荣心一样把自己对她的感情标榜的不一样,来痛斥这群人肤浅的爱,“······就像你为了你的家族信仰一样,而我视她为全部,替她死去是我唯一的心愿,你们无法割舍世俗的留恋,可我愿意为了她的成就甘愿付出所有,你以为我爱她爱的疯魔,觉得我病入膏肓,可我只是想完成她的心愿,让她在这条坎坷的路上能走的平稳一些,而我去成为你们不愿意成为的踏脚石。”
德尔怔怔看着眼前少女,尽在心中感到某种莫名的羞愧感,这种心情居然会俗套的建立在觉得自己不入阿雅上面,可那般情绪始终没有徘徊太久,如同阿雅说的,他无法摆脱世俗留恋,所以站在不同的立场上面自己对她的情感自然没有她那样纯粹和愚蠢。
为了她去死?
······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尽管喜欢娜芙提斯却从来没想过为她去死,可仅仅只是这样就要否认自己的感情吗?必须要为心爱的人死去才能凸现真心吗?
······
他愿意为了家族死去,愿意为了埃帝罗死去,愿意为了救下某个人死去,可唯独不愿意为她毫无目的的死去。
“你看,你犹豫了。”阿雅得意的挑眉,像胜利者嘲笑他的懦弱。
她从来没有迷失过自我,爱,怎么能说是迷失呢?
应该说是沉沦···迷恋她的人格而非外貌,见过她的不堪依旧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信念产生的那一天,她在就坚定了某个目标了。
······
那时都尚处年幼的她们,来到了埃帝罗最大的教堂祈福。
她安静的跪在地上嘴里念叨着祈祷了许多事情,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产生了奇怪的情感,觉得她美的如图一幅被精心绘制的优化在夕阳的柔光中散发着古典的神性,每当这时阿雅心中都有一种冲动···她希望自己能在她鬓边别上一朵美丽的花。
娜芙提斯告诉她:“神明的作用是为了让人们在苦难和折磨中有信念支撑着活下去。”
不过她又说:“但我更希望她们的祈福不仅仅只是为了活命,如果孩子可以祈祷自己长高,妇人祈祷自己美丽,男人祈祷丰收···而不是为了祈祷在这乱世活下去该多好啊···一味的祷告总会让人麻木,可乱世之下却只有信仰才能活下去···多么可悲啊。”
她静静的听着苦苦冥想,心中不断徘徊一个声音:让人有信念活下去的就是神明?
那你救下了我。
你就是我的神明吗?
独属于我阿雅一个人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