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面容淡如死水的人说完后,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颜花朝晃了晃脑袋,看了看银月白,又看了看岳千枝,正打算吐槽一句“你们执妖局收编的人都是这幅死相吗”。
下一秒,挡在她身前的人倏地窜了出去。
再一转眼,一蓝一绿的两团流光在客厅相撞,“轰——!”的一声,溢出蓬勃的妖力,将四周的空气卷成了绞肉机。
颜花朝立在狂风中,两手护着自己的发型,心说:还好我活得久、妖力强大,不然这两小年轻没轻没重地一顿打斗下来,都能碎成渣了。
颜花朝抬头瞧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房子,思量了片刻,在空中画出防护符、隔音符、减震符各一张,随后一挥手,三章符咒一齐飞向上空,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不会被平常人发现的罩子,盖住整栋别墅。
她也不管另外两人听不听得见,对着旋风似的空气说了句:“慢慢打,不着急。”
等见着一滴新鲜的血时,她再出手阻拦。
当然,她只拦得住那条小蛇,另外一只疯狗似的变异狐狸是拦不住的……虽说狐妖这类生物在当世几乎快绝种了,但这么疯的……还是不认领回妖族为好,任其流浪在外,以免背上不好的名声。
几个回合下来,这一场争斗中终于出现了第一次伤害——岳千枝的胳膊肘撞到了墙壁上,承受了一点儿擦伤。
紧接着,第二次伤害出现了——岳千枝抬手挥出一道风刃……斩断了银月白的一撮头发丝。
颜花朝:“……”
观战期间,颜花朝从没了门的储物柜里捞出一个幸存的杯子,溜去厨房清洗干净,然后接了一杯白开水,再回到楼梯间坐下来,时不时抿一小口,润润连一句“加油”都没说的嗓子。
颜花朝一张嘴,陡然觉得嗓子有点哑了,缓了几秒,又觉得不对,无奈地一摇头,心说:虽说是活得久了……但也太久了,久到妖力都开始衰退了。
她压下喉咙深处冒上来的一股血腥味儿,传出一道秘音:“白白唉,怎么打架还收着力,怕打坏了会心疼?”
银月白刚掏出一条骨鞭,对着岳千枝的方向抽过去,人没抽到,抽下来一地的棕色狐狸毛。
她一甩长鞭,把碍眼的狐狸毛从眼前清扫干净,抽空一转头,瞄了一眼悠然坐在楼梯上的颜花朝。
眼角,一条藤蔓疾速飞来,银月白瞬间回神,飞身躲开,寻了个合适的角度,手用力一撑墙壁,借立弹到了距离颜花朝最近的位置。
正要开口,藤蔓再次飞来。
银月白想牵起颜花朝躲开,却被一掌推了出去。
电光火石间,她看见颜花朝周身竖起了一层防护罩,很轻松地挡住了岳千枝的袭击。
放心了。
可话又说来,为什么要把她推开?
难道两个人就挡不住了吗?
银月白独自发着怪味儿的脾气。
颜花朝浑然不知,仍然小口抿着水,冲散已经弥散到口腔的血腥味儿。
她横飞给银月白一记眼刀,刚要指责为什么不给回复,脑海里就响起了银月白的秘音:“收着力,是为了应付后来的人。”
颜花朝问:“还有人要来?”
银月白接着说:“她方才说了,来此,是接受了局长的命令。”
颜花朝:“所以,是你们局长要来?她是什么妖啊?”
“丹顶鹤,”银月白说,“她知道你和我都在这里,只有一个岳千枝肯定打不过两个,肯定还会派人来。我现在正式宣布,她们俩必然在背地谋算着什么。”
“这种事情还需要宣布,”颜花朝说,“我跟你宣布个大事儿。”
“什么?”银月白问。
“我爱你呀。”颜花朝说。
“……”
“你怎么不说话了?”颜花朝嘟囔着问。
“……妖力堵塞了。”
一时传送不了太重要的秘音。
颜花朝叹了口气,说:“别堵塞了,打起精神来,预备备——”
正说到重要的点,银月白的脚下忽然一滑,步伐乱了,被岳千枝逮到了机会,结结实实地落下一鞭藤蔓。
银月白的长裤应声破开了一道口子,有血从裂口的边缘漫开……
一簇火焰瞬间跃进了颜花朝的眼眸,一双狐耳从发间探出来。
颜花朝向岳千枝挥出一阵带着火气的滚烫妖力,没动用任何法术和技巧。
若这是一场普通人之间的搏斗,现在就相当于颜花朝在岳千枝脸上砸下了一拳头。
特别原始的打法。
把岳千枝打落在地,吐出一滩鲜血。
也是这阵原始的妖力,让颜花朝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另一只妖的靠近。
不对……似乎是两只……
眼下也没时间分辨的太清楚。
总之,停留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
颜花朝撤下周身的防护罩,整只狐狸一下弹射出去,一手拎起银月白的后领,带着人,跑了。
火红的流光在岳千枝眼前窜了两下,很快不见了踪迹。
她沾了血的手撑着墙面,堪堪站起来,粗喘着气,安静了半晌后忽然苦笑一声,轻声地不知道对谁说:
“第二次见了,还是没将我认出来……”
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裴羽仙的妖气在靠近,缓缓转头,看向寂寥的庭院。
庭院里还是干净的,没有受到两只妖争斗的影响。
这么干净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裴羽仙。
真是不太合适。
岳千枝斜斜地看见了裴羽仙在靠近,却没让开,靠在只够走过一人的门边,占了大半的位置,俨然有拦路的意思。
她受了重伤,有鲜血顺着下颌滴滴答答地淌落,模样不太好看,但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了。她垂着脑袋,一双空洞的眼睛没有目的地看着地面,眸中偶尔闪烁了几下似萤火虫的微光,明灭可见,到最后还是熄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岳千枝勉强抬起头,挺直了身躯之后,仍然有点儿像将要在晚间微风中零碎的花朵。
如果今夜前来支援的不是裴羽仙,大概都会生起一点儿怜惜。
裴羽仙一身黑色的工作服,背后还花里胡哨的挂着一件披风,抬手间卷起了一片晚风藏匿其中,侧身从岳千枝面前走过的时候,还散出了一阵对伤患不太友好的凉意。
她冷冷地开口:“打输了?”
“嗯。”岳千枝应了声。
“看来你也没什么大用。”裴羽仙说完,径自穿过客厅,走向厨房。
岳千枝没力气反驳,也没力气跟上去,就靠在门口,凉凉地接受来自上司的数落。
狗屁的上司,不过是借了执妖局的一层皮,方便接近银月白,从长计议而已。
不过现在看来,她的计划是落空了。
她所谓的上司裴羽仙裴女士,显然是个心急的角色。
等到裴羽仙从厨房出来,岳千枝才攒够了一腔怨怼,带着血啐了口,对她说:“是我无用了,没能填补上裴局长计划里的缺漏。”
“……”
裴局长没吱声。
岳千枝感到奇怪,于是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过去。
只见裴羽仙手上拿着一个杯子,绕着手腕转了转,目光不明意味地落在杯底。
她在看什么?
良久都没回答,岳千枝也猜不到其中所以然,干脆把这一页揭过去,转而质问道:“我家浣清呢?你什么时候把她还给我?”
“浣清?”听到这个名字,裴羽仙终于有了点儿反应,“她一身的黑色妖气,你却这般称呼她,委实不太相配。什么叫还给你?那只黑色的狐狸什么时候是你的了,就算是浣清在此,也不会承认这一句的吧。”
“更何况……”裴羽仙顿了一下,继续说,“没有了你,我就没有其他帮手了吗?那只黑狐狸和你,我都不太在意。还有更有用的人,在觊觎银月白体内的东西。”
随着话音落下,青山湖畔别墅的庭院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客人。
她走得轻飘飘,裙摆翩然,踏足草坪的时候也只有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小心翼翼靠近猎物的毒蛇。
这个女人的相貌,和银月白有三分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