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听见砖瓦轰然倒塌、玻璃声声碎裂,听见竹叶簌簌作响,大片凉爽的空气伴随着沁人心脾的湿气卷入后,一只手带着浸满水的布料捂住她的口鼻。
“醒一醒阿泠。”总算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眼前突然换了一片天地。
“这是……哪里?”北方泠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见了暗沉天幕下漫天的繁星,视野里黑暗又明亮,又摸了摸身下的柔软草垫,这原来也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眼前这人逐渐与记忆里重合。还是那张少年意气、张扬恣意的脸,白皙修长的手覆上她的双眼,说着让她好好睡一觉,至此一片漆黑与疼痛,再也没有在前世醒来。
这瞬间她想起了一些从前。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有终于想起的喜悦,还有困惑,以及害怕。按理说若是仇人,怎么这一世反而会赶来救她,那前世究竟是怎样的缘由才会有那样的情境。
“我们在符星大学。”眼前这人从她手里取回了那块湿漉漉的混合着泥土的布料,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在操场。我刚好路过,你被困在了大火里。还好,现在不会有危险了。”
沉默了好一会。
他的眉梢眼角都沾染了一些灰,静静地坐在草坪上,望过来时,眼神清澈悠长,眸子又仿佛转为了淡红色,像是流淌着的耀眼星河,有些动人心弦。
她不确定隋燕是否也想起了那件事,只能先问别的:“竺凤呢,她会不会还在那里等我?我出来后还没告诉她,啊恐怕要借你的手机一用了。”
他皱了下眉,仔细回忆着:“竺凤?刚刚瞬移过来时,我感受到那扇窗以及那面墙,都被什么人打穿了……不会是她吧?”
“是她。”
他把手机递给她,起身想要去找点水来,但看了看她的模样,又坐了下来。
“谢谢你。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来我还不够警惕。差点又要重新转世了。”她跟竺凤通完电话后,一下子有些疲惫,直接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伸展开还有些滚烫的四肢。
“等一等。”话音刚落,隋燕就消失在了原地,不出半分钟就拿了两瓶水回来。
“喝点水吧,还可以擦脸。”他递过来两瓶刚拧开的矿泉水。
“劫后余生……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幸运。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喝了几口,缓解了些许不适,终于有了死里逃生的真切感。
“那个房间有一扇很明亮的窗户,我应该是感应到了危险,还看到了它。”顺着隋燕手指的方向,她发现肩头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那个发出“咕咕”声音的毛茸茸的一团。
仔细听,它这会正在酣睡。轻轻拨开尾巴就看到了全貌,是一只小松鼠。
“你说感应到了危险?为什么?”
“或者说,是对另外的契能者的感应?这次是印迹提醒了我,那个印迹想必你早已看过了,就在我的肋骨下方,是一个扇形的纹样。”
是巧合吗?她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想,他的印迹在左边肋骨处,而她的印迹在右边腹部。而她的记忆中,他与她相对而立……
“你……从前有过箭伤吗?我是说,会不会印迹是前世留下的伤口?”她分明记得自己前世的世界里从未有什么大侠和武林人士,不可能会碰见他,但是此刻却想要找到一些理由来排除不可能。
“有过,我以前貌似受过很多次伤,不过这个,我记不太清了,或许它真的是致命的那道伤口吧。”
.
.
.
竺凤等到快天黑,终于等到了马老师发来的那人电话以及姓名。
她再度打过去,跟金悦的手机一样,始终无人接通。
耐心快要被消耗殆尽,她给两人又分别发去了信息,让他们看到信息后赶紧回电话。
直到一掌劈开了着火房间的墙壁窗户之前,金悦都没有回过信息,另一人倒是回复了短信,内容却很潦草,说是明天会到几个地点(学校图书馆、校外咖啡厅、某某密室桌游店)打工,可以抽空约个时间在学校见面谈。
竺凤正想着如何回复,便心中一跳,预感到了什么。
好不容易靠着认路的本事多方询问,终于找到北方泠所困的房间,看着别墅那堵厚墙,狠狠心,便用契能进行了局部穿孔,为她打开这个出口。
谁知墙壁倒塌、玻璃破碎之后,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抢先一步带着泠泠一同消失在了烟尘之中。
直到几分钟后北方泠打来电话,竺凤才稍微放下心来,只不过听说那人竟是隋燕还有些吃惊。
疑案署还未撤离的几人同竺凤一起检查了重燃的房间,仍然心有余悸。若是没人发现,就在他们眼皮底下丧失一条人命了。
.
.
.
夜里的符星大学,柔和的街灯适宜地在各个路口分布着,拉长了人的影子。
竺凤远远地认出操场上正坐着看星星的二人。
她从背后缓缓跑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北方泠。
“泠泠!你没事吧,朕真是救驾来迟,说好要保护你的!你现在怎么样,我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我没事,多亏了你们。不过你看,我也用风游支撑了很久,大火没有伤到我。”松开了手,竺凤又瞧了瞧一旁的隋燕,前一秒还戒备着的眼神此刻也缓和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谢谢。明天我就帮忙申请,带你参观典藏馆。”
“不客气,既然如此也多谢了。”
“那我们回去吧。”
夜晚的凉风徐徐吹来,月光透过树梢映照着偌大的操场,光影摇曳,众人的身影也交织在了一起。
.
.
.
第二天一早,另一间卧室里,北方泠还在睡梦中。竺凤走到客厅,拨通了那名中文系学生的电话。
“你好,我是跟你发过短信的竺老师。你这会儿在哪里,我直接过去找你。”
“哦我在图书馆,正在整理书籍,还有一会。”
“好。那我过来简单跟你聊一下。”
“恩,不过我马上要换班了,要不然你在一楼等?”
“没事,你继续工作吧,我去找你。”
符星大学的图书馆一共有8层,从第二层起每一层都设有借阅书架和自习室,想要从中寻找正在学习的某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竺凤不清楚他的长相,就这么贸然找人显然有些困难。
图书馆二层。“我想找一下这名学生,能不能帮我看下他在第几层。”
“不行的。”
“你看,这是我的证件,我是这里的老师,需要找的这名学生也是这里做图书整理员的,这样应该好找了吧。”
“那我帮您查一下。在第6层。”
竺凤坐上电梯,这里每层设置有出入登记联网,看起来还是蛮容易找人的。
然而,当她进入第六层发现,绕来绕去也没看见什么整理员,人呢?
再去其他楼层找了十几分钟,她又一次发送了短信,想要确认他的位置,竟看到他发来关于抱歉的短信,换班已过去许久,时间赶不及,他先去了校外咖啡厅。
接下来,她又分别去了校外咖啡厅、某某密室桌游店、游乐场玩偶派发传单处,每一次总觉得有似曾相识或眼熟的人经过,却一转头就消失不见,会是她要找的那人吗?
不知不觉已过晚饭时间,竺凤实在忍受不住饥饿,只好先回学校食堂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走在路上,她给北方泠打去电话,“泠泠,我今天真是不走运,找一个学生找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你还在培训吧,昨天那个放火的人抓到没有?”
“还没有找到。或许只有等案件真相浮出水面以后。对了你那边找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呢,学校又不大。”
“我也不知道。我得先找到琴知犹,再去找金悦……”
“琴知犹?”
“怎么了,是他租房子给金悦的。”
“好像听隋燕提起过,是他们某堂课的助教,人很高,穿着十分有风格。听说还在上大学呢。”
“那我肯定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来,怎么还会视而不见,或许是同名同姓吧。”
正在这时,食堂内传来一阵喧哗。
“你,你把油全部浇到我的身上了!”
“哎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说怎么办吧。”
“你赔给我,这衣服肯定不能穿了。就两千吧。”
“你这衣服值两千?!给你点洗衣费就行了,大家说是吧。”
竺凤打完电话,端着自己点好的黄焖鸡米饭,准备回到自己座位上,听见这阵争吵,不自觉的,端盘子的手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也出现这样的局面。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嘭。”
“啊好险好险。啊对不起。”竺凤的背不知被哪个赶去看热闹的一撞,险些泼向了路旁一个正埋头吃饭的男生身上。
男生抬起头来,面容满是迷茫,但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没关系。”
竺凤的目光看看被泼出去大半的汤汁和肉,目光被男生挂着的吊牌吸引住,突然脸上转悲为喜。
“琴知犹!终于找到你了。”竺凤这会才看清他的样貌,漆黑发亮的发丝后模糊的五官逐渐清晰,确实是在哪里见过他。
可不就是昨日她远远看见的那个同隋燕说话的人,临走时还看了一眼她。
被叫到名字的人,眼神忽然有些慌乱。
“竺…老师?”
眼前有着微卷栗色长发、柔和轻盈脸颊的女生正紧抿饱满的双唇、眨着艳而亮的眸子,双手交叉以一种故作严肃的姿态向她面前的学生发问。
“是我,竺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