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白日里还是晴朗的天,到了夜里乌云密布,圆月露出一角,散发着凛凛寒芒。
周瑛独自一人走到后花园处等着相繇,心内有些忐忑,用过晚饭后,时渝白告诉她只要相繇出来,她就可以离开了。
她早看出这师徒二人不是寻常人,可如今细想来,这两人似乎都不是凡人。
那他们是仙人吗?
周瑛内心仿徨,他们不会知道我曾经动过时先生进献给父皇的念头吧?
“阿瑛。”阴柔性感的男声传来,周瑛回过神,只见相繇一身黑色织金广袖长袍,黑发未束,长长拖至地面,他的面容是不同于时渝白的精致,透着森寒的邪气。
周瑛暗自吸了口冷气——我当时怎么想到要利用这个煞星的!
相繇狭长阴冷的双眸在看到周瑛的那一瞬闪过一抹柔和,但是下一瞬间,罡风扑面而来。
转瞬间,时渝白双指并拢,指尖妖力萦绕,正朝相繇的眉心袭来。
“青鸟!”相繇一眼认出这个死对头,声音带了丝嘶哑,“你又坏我的事!”
青鸟?
温向烛目露震惊,不是说青鸟早就死在雷劫下了吗?
周瑛震惊的目光中却夹杂了一丝兴奋,青鸟向来象征着祥瑞,若是能辅佐她,那来日……
这边正激战的两只大妖却无心分身管他们,相繇侧身躲过,暗吸了口冷气,这青鸟还是一如既往地出手狠辣。
“好久不见了,相繇。”时渝白并不意外被他躲过这一招,抬手便狠狠朝相繇的肩膀劈去,“不在你的水底好好呆着,来人间做什么呢?”
妖族向来斗狠,相繇竟然不闪不避,就这样任由时渝白的手掌劈下,然而下一瞬,时渝白就发现不好,这九头蛇是要以命换命。
相繇手中黑白光芒涌现,在近身的那一刻,狠狠砸在时渝白的腹部,眼神中带了凶残:“青鸟,妖力被封,还敢同我对上,你是在自寻死路想去陪你两个哥哥吗?”
相繇是懂揭人伤疤的,提及两个惨死的兄长,时渝白果然大怒,他一手捂住不断渗出鲜血的腹部,一手飞快结印,卍字符浮空片刻,金光爆涌,携着令人胆寒的杀意朝相繇砸去。
此时的相繇毕竟只是一缕分神,见这佛光正盛,便要躲避,却还是来不及,卍字印狠狠砸在他胸前,相繇顿时口吐鲜血,躺在地上冲着时渝白露出渗人的笑意。
“没想到你还有佛家手段,不过可惜了……”
时渝白心道不好,还来不及防范,就看到当空一把镰刀自他头顶劈下来。
“时渝白——!”
温向烛眼疾手快,飞身向前将时渝白踹了出去,时渝白轻咳两声。
“谢了。”
相繇一击不中,镰刀飞回手中,他用刀柄撑着直起身子,目光略过正扶起青鸟的青年,顿时咦了一声。
“天生剑骨,竟然把你漏掉了。”
闻言,温向烛动作一滞,避开时渝白探究的目光,抽出背后从未出鞘的长剑。那剑身似玉非玉,通体呈骨节状,时渝白和相繇都认出来,这是仙骨。
相繇不清楚这仙骨的来历,时渝白却一眼认出来,那是温向烛被剔出的仙骨,不知怎么又到了他手上,还被炼化做成了武器。
“白玉京弃徒——温向烛!”剑尖金芒闪过,直直朝相繇飞去,“今日自毁承诺,即便天堑轮身,也要将你这恶妖斩下!”
顷刻间,夜空中电闪雷鸣,蕴含着法则之力的天雷朝温向烛狠狠劈下,这是温向烛违背诺言引来的天谴。他却丝毫不管不顾,手握骨剑,飞速地砸向相繇。
天雷下一刻便要砸在温向烛身上,温向烛的动作却被时渝白挡住,骨剑停在时渝白胸膛前,温向烛眼中凶光微闪:“让开。”
时渝白冲着他摇了摇头:“这是我和相繇的事,你不应该参合进来。”
天雷顿在半空,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劈下去。
温向烛却不肯退后,朝着时渝白喝到:“让开!”
时渝白分毫不让,温向烛动作便开始停滞不前,天雷有些焦躁地劈开几条闪电。
“不是我说……”相繇看着这两人,嘴角牵起嘲讽的笑意,“你们两个搁这儿玩我呢!”
“关你屁事!”时渝白扭头,秾丽的面孔上闪过残忍,“留你一命还不行?”
“时渝白!”温向烛看都不看相繇一眼,只注视着时渝白,“你让不让。”
相繇嘲弄地看着时渝白:“看来你这小情郎有些不识好歹啊,需要我来帮你教训一下吗?”
回应他的是时渝白暴起的拳头。
“别打脸!青鸟你这畜生!”相繇顿时抱头鼠窜,“你再这样我下死手了!”
温向烛见两只大妖打得敌我难分,有些迷茫地把骨剑收回了剑鞘,天雷顿了半晌,发现温向烛不再出手,有些暴躁地携着闪电退去了。
此时的时渝白和相繇用了最原始的打斗,贴身肉搏,中间时不时传来闷哼声,温向烛觉得这么打也出不了人命,干脆席地而坐,不再管了。
一旁的周瑛一开始被这惊天动地的阵势搞得心惊胆颤,接着见温向烛放松下来,才大起胆子向前。
“温先生,时先生他……他是传说中的青鸟?”
温向烛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公主不会想利用我们家青鸟为自己铺路吧?”
周瑛讪笑着摆手,只觉得面前这人虽然眼神温良,却远比不远处打在一起的两只大妖更可怖。
“我劝公主,少把主意打在渝白身上,人族同异族结下因果,并非好事。”温向烛注视着时渝白,目光转冷。
“忒!”时渝白吐出一口血沫,飞速地退开远离相繇,他随意地用手抿了下嘴角,“相繇,你的分神怎么连现在的我都杀不掉了?让我猜猜……”
“闭嘴!”相繇怒喝,显然被戳到了痛脚。
“你一定也被天道下了禁制吧!”时渝白突然凑近,低声问道。
相繇暴怒,双手呈爪状狠狠抓起时渝白的肩膀,将他甩飞了出去。
温向烛面色一变,飞速上前扶起时渝白,问道:“你怎么样?”
时渝白却不理他,反而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相繇:“怎么?恼羞成怒了?”
相繇站起身,他的身量高大,比温向烛还要高一些,这一直起身站到时渝白面前,遮天蔽月,他狞笑着冲时渝白挥出镰刀。
“时先生!”周瑛惊呼出声。
相繇的动作一顿,转头朝周瑛看去,神色复杂:“是你请他们来杀我的吗?”
周瑛闻言,先是一顿,下一刻仿佛反应过来了什么,摆手道:“我不知道你们有仇。”
她这话说的极有艺术,完全将自己摘了出去,她用漂亮的丹凤眼深情地注视着相繇:“我只是有些害怕,我昨夜看到了你的影子。”
相繇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叹息一声:“我不会伤害你,你又何必对我说谎。”
“嗤!”旁边,时渝白坐在地上,发出嘲讽的笑声。
“你想死?”相繇冷冷瞥向他。
想也知道,好端端的周瑛一个凡人怎么会看到他的真身,分明是这青鸟从中作梗。
周瑛垂下眼,没想到竟然转瞬被他看穿。
“你先前对我那般,只是想让我为你做事吗?”相繇俯下身,看着惊惶的少女,他唇角勾起,“不要怕,我说过,你是我的爱人,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利用就利用罢!总比在水底不见天日,忍受相思之苦得好,相繇自嘲地想着。
旁边的时渝白这才晃过神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周瑛的样貌:“这是共工的……”
“嘘——”相繇冲他摇了摇头。
时渝白了然,虽然前世确实有情缘,但是转世轮回之后,周瑛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水神了,他甚至连性别都转换了。对于如今的周瑛来讲,什么都不知道,对她反而是最好的。
时渝白那句话说得实在小声,周瑛并没有听到,所以她只是茫然地看了一眼似乎有意隐瞒的相繇。
相繇似乎也无意在和死对头争斗,干脆学着时渝白的样子坐到了地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相繇嫌弃地看着变成少年模样的时渝白,又瞥了一眼一旁的温向烛,“这剑修你从哪抓来的?”
“什么从哪抓来的?”时渝白有些无言,反问他,“好端端地你跑出来干嘛?当初他都给你留了活路,你干嘛又跑出来?”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水神共工,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后,被天道诛杀,相繇和浮游这两个追随他的大将却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被共工严密地保护在了海底结界,也因为结界的保护,当年那场声势浩大的雷劫才没有将相繇也一同劈死。
相繇却不理时渝白,看了一眼一边沉默的周瑛,问道:“夜深了,不如你先去休息?”
“好。”周瑛知道有些事他们必然不会告诉自己,想了想又问道,“明天你……”
相繇听出她言下之意,温柔地朝她笑了笑:“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改变的。”
周瑛顿时放下心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时渝白见相繇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嗤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被人耍成这个样子。”
“你也不遑多让。”相繇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温向烛,“你身边这位瞒着你的秘密可不少。”
温向烛眸色深沉:“你们两个也不像什么生死仇敌。”
时渝白同相繇对视一眼,打了个哈哈:“我们俩那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当时确实斗得比较狠。”
“你听他瞎说,不过是应付一下颛顼罢了。”相繇在旁边嗤笑着拆台,“哦,青鸟可能还是为了当时给他上供的祭祀。”
远古时期的祭祀能有什么,温向烛不免心中一寒,除了人牲不做他想。
时渝白不会告诉温向烛,所谓他和水族斗得死去活来,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他们这些感应而生的大妖,已经觉察到了天道对他们的围捕。
共工为保护部下,最终决定将天道的目光吸引走,什么心怀怨愤,淫恶邪辟,皆是天道为了统治授意帝尧抛出去的幌子罢了。
“你为什么会跑出来,只是为了共工?”
不可否认,共工转世的出现,让时渝白有一丝喜悦,当初被天劫劈死的共工都能转世重生,那么他的哥哥们……
相繇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温向烛,意思是这人靠谱吗?
时渝白点头。
“海底结界松动了。”
时渝白面色一变,海底结界是共工集全身数千万年的功力设下的,上面蕴含着天道法则,怎么可能松动?
“你猜——”相繇看了看夜空,照样是乌云密布,只能看到点点寒星,“会不会是天道出问题了?”
“不然我们这些大妖来了凡人界怎么可能毫无桎梏……”
时渝白:“……”
相繇看了他一眼:“哦,除了你。或许这也是天道的问题所在,三界要乱了。”
说着,相繇有些兴奋地看着时渝白,狭长的双眼中满是兴味:“你说,这是不是我们的机会?”
时渝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机会,不过是重回妖族兴盛的时代,只是……
“我没兴趣——”
“你不要带坏他!”
时渝白未尽的话被温向烛打断,两只大妖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怎么了?”温向烛看着他们,有些茫然。
“带坏——他?”相繇阴阳怪气,“你不会真觉得青鸟是什么好东西吧,三青鸟中就属他最好勇斗狠。”
“闭嘴!”时渝白冷冷睨着这九头蛇,“你还想被我扯下一个头做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