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门口爬的吴清已经将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他上半身已经跨出了门槛。
腿上一紧,吴清无声的喊了两声,只咳出了更多的血,便被君绾玉袖中飞出的银线拖了进去。趁着空隙,纪梵狸迈开步子就往门口冲去,他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这就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他并没能跨出门。
走廊的小二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看到纪梵狸站在门口,随嘴问了句,“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吗?”
“没......没事,我只是出来关个门。”
“真的没事吗?客官,我看你好像不舒服。”小二热心的朝他走来,想要帮忙。
纪梵狸竭力的稳住颤抖的手,将门重重的关上,小二吃了闭门羹,骂骂咧咧的走了。
在纪梵狸脚边上,插着几枚银针,他缓缓转过身来,看见君绾玉双手交叉,支撑着林捕快插在地上的刀。
君绾玉嗔道:“原想着,你要是敢踏出去,我就砍了你,不过幸好。”
纪梵狸一身的冷汗,他确实想跑,林捕快已经死了,吴清估计也在劫难逃,自己说的话君绾玉根本不会听,她会杀了自己吗?君绾玉看上去可不像是个好人。
他正想着,只见君绾玉捏开吴清的嘴,将她自己的一滴血滴了进去。
纪梵狸精神此时高度集中,他整个毛孔都耸立起来,刚才滴进去的根本就不是血。
那血在触及吴清的嘴唇时变成了一只红色的不知名的虫子!
原本奄奄一息的吴清像是受到了刺激,突然抽搐了几下,回归了平静,君绾玉简单的将他绑了挂在了墙上。
纪梵狸突然想到林捕快死前诡异的操作,“你给他喂你的什么......血?虫子?”
“没什么,一些可以暂时让人活命的小东西而已。它会让他一直保持清醒,这很重要。”
吴清果然恢复了一些神气,当他看清眼前的君绾玉,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飞出来,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嘴的血。
君绾玉蒙上了吴清的眼睛,将纪梵狸的匕首放在吴清的手中,她看了眼纪梵狸,对吴清嘱咐道:“握紧了,这匕首现在归你所用,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反对。”
吴清浑浊的眼中瞬间充满希望,他用着唯一一条没有断的手,快速的割着手腕的绳子。
纪梵狸神经紧绷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这是要被杀掉了吗?虽然自己救过君绾玉,但对于她来说,救命之恩在她眼中应该是微不足道吧,他盯着被吴清割开一小节的绳子。
君绾玉从发间取下玉雕的彼岸花簪子,剑身,簪头雕着一朵彼岸花。
她轻松的一拔,玉质的簪杆便和簪头分离,露出了金属般质感锋利的新的簪杆,那是一把锐利的三棱刺刀,如果被扎到,皮开肉绽难以缝合。
她就站在两人之间,握着刀刃将玉质的簪头对着纪梵狸,君绾玉朝纪梵狸无声的伸出了手。
纪梵狸双脚像被焊住了,动弹不得,他没办法,也不敢去接君绾玉手中的簪子,他似乎还对君绾玉抱有期待,如果吴清割断了绳子,她应该不会让吴清杀了他吧?
他娘说过,他应生而光明磊落。吴清和那些从小欺负他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他早已经麻木了,任人宰割了。在君绾玉给他选择的时候,他应该义正言辞拒绝伤害,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想到的却是逃避。
“真正的力量只会属于愿意不惜一切达成目的的人,自己不强大,那么你的失败就由别人来宣判。”
吴清手腕的绳子快断了,生的希望让他加快了速度。
君绾玉朝纪梵狸迈出了一步,柔声道:“我会主动的踏出第一步,剩下的要你自己走过来哦。”
纪梵狸没有挪动双脚。
“对于你我一直都是很有耐心的。”君绾玉的声音很温柔,“杋杋,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那言语蛊惑人心。
等纪梵狸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君绾玉面前。
君绾玉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她绕到纪梵狸背后,拥著他,将三棱刺刀交到他手中,在他耳边喃道:“这世间,谁都不干净,向我证明,你是我正确的选择。”君绾玉在他身后强迫着他往吴清的面前走去。
感受到死亡逼近,墙上的吴清痛苦的摇着头,纪梵狸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好像看到了自己在纪府的样子,他感觉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他呛咳得喘不上气来,哆嗦的手连刀都握不住了,眼神中充满了乞求。
君绾玉的手很凉,纪梵狸的手在她的手中出了冷汗,耳边是君绾玉低沉的声音。
有什么开始破裂发芽了。
纪梵狸闭眼咬牙,手上用力,玉簪顶着刀柄,结束了墙上的生命。
这场游戏从没有公平过,在吴清心里,以为真的可以完成自我救赎,他想活,所以才会拼命的想要割裂绳子。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手中的匕首,从一开始,面向纪梵狸的是刀柄,面向吴清自己身体的才是锋利的刀刃。
而纪梵狸从始至终都知道,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血喷溅在他衣服上,但他的手未沾染任何的血迹,那些血全都流在了君绾玉的手背上。
纪梵狸大口的喘息着,好像死亡的是自己。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门被剧烈的敲着:“接到人报案,这里发生命案,现在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彻查,快开门。”
紧接着敲了两下,门便被踹开,屋内一片狼藉,开着的窗户无声的合上了,只有两具被折磨的不像人样的尸体,如此血腥场面,许多官兵都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君绾玉背着虚脱的纪梵狸在城中屋顶上疾驰着。
“怎么,害怕了?”
“能不怕吗?差点就被官府的人抓到了。”
“在你开门的时候,你给了那个店小二提醒吧。”
纪梵狸紧张的抓着君绾玉的衣服,被她察觉到了!
刚才店小二问他是否需要帮忙时,他无声的喊了报官两个字,如今官府的人来的这么快,应该是店小二看懂了他的嘴型。
君绾玉道:“以后不要自作聪明,我在你身边,你就是最安全的,有什么好怕的?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多几具尸体。”
“......”
如果是其他人,纪梵狸可能会嘲笑他狂妄自大,但是她......纪梵狸搂紧了身前的人,“我刚才没害怕。”
“那你是怎么了?”
“我生气了。”纪梵狸是劫难后的解脱,他咬牙道,“你怎么能教我杀人?”
君绾玉轻笑:“你生气又能怎样?你这么弱只能忍气吞声,任人拿捏。”
纪梵狸有些愤怒,从她背上挣脱下来:“像你这样强悍的人,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君绾玉看着已经远离了六合行馆,也就随他去了,她对纪梵狸道:“我曾经也是人,我经历过无数次这种情况。”
“那你每次都只是忍气吞声吗?”
君绾玉强忍下不适:“你不能跟我比,我做好了享受这种情况的准备。而你没有,不是吗?按照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一直看着别人的眼色躲闪度日一样,指望安安静静躲在别人身后直到结束。任凭别人嘲弄而缄口不言......对那样的杋杋来说,愤怒也是种奢侈。”
纪梵狸有些恼羞成怒,他的心思被她看穿了,就好像在嘲笑他畏惧他人视线而学会闭嘴、一味逃走的懦夫一样。
他一拳头就挥了上去:“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我的处境,你做这一切也是因为需要我利用我。”
君绾玉硬生生的受了这一拳,她跌坐在屋顶上,猛烈的咳着,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总觉得忍一忍之后就会好起来,真笨,人家不就是觉着你会忍一忍才会这样对你的。”
“若你的冤屈能够被伸张,你可以忍到正义来临,若这世道已经腐烂不堪,你的沉默只会成为兴奋剂,不如以骨为焰,烧穿混沌长夜。”君绾玉痛的难忍难耐,她指尖扣住飞檐脊兽,琉璃瓦在月光下裂开蛛网纹。
君绾玉这番话,纪梵狸竟无可辩解,他道:“你为什么又不躲开,你在耍什么花招?”
君绾玉虚弱的用手撑着身体,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拒绝我,对我和你来说,没有人能替代彼此......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只有你一个懂了吗?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完美。”
纪梵狸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君绾玉并没有握住,他讪讪的收回手:“你刚才使用的是什么武功?为什么可以控制林捕快?”
“不是武功,是蛊,”君绾玉纠正他,“不要把我想的太正派,我说过,我早就死了,那些东西能让我腐朽的身体时刻保持活力,它们不是很聪明,最喜欢吃光那些新鲜的血液。”
“人被吃光了血液,那岂不是玉石俱焚!你为何没有被那些东西控制?”纪梵狸上下打量君绾玉一番,她除了脸色惨白没有任何异样。
“我身体中的是母蛊,好了,再说下去你可就知道怎么才能杀死我了,你看我都如此坦诚了。”君绾玉朝他眨眨眼,强忍下难受,“我现在很不好,需要你的帮助。”
优渥的条件下总是伴随着剧毒,纪梵狸无法拒绝这个女人的建议,就像无法拒绝甩向岸涯的救生绳一样,无论那个女人是神佛还是妖魔。没错,就算是来自妖魔的提议也无所谓。
如她所言,相互利用吧。
纪梵狸蹲下挽起袖子将手臂递了过去,
君绾玉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将纪梵狸扑倒在地。
黎明终将离去,黑暗总会到来。